辛弃疾是中国历史上一位备受推崇的文学巨匠,但他的一生也有着官场的起起伏伏。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冬十一月,他从江西安抚使的职务调往浙江提点刑狱公事,但很快却遭到了谏官的弹劾,陷入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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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格势禁,万般无奈之下,辛弃疾回到了江西上饶带湖新居,过起了远离官场、隐居田园的长达十年之久的潇洒惬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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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为何会在上饶有新居呢?事实上,辛弃疾之所以在上饶有新居,是因为他早就规划好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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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湖新居,辛弃疾的诗意栖居地
原来在淳熙七年(1180年),四十一岁的辛弃疾第二次出任江南西路安抚使,他便被上饶的宜人风光所吸引,打算在这里修建一所庄园,第二年春天,于是,带湖新居便开始动工了。
辛弃疾根据带湖四周的地形地势,亲自设计了“高处建舍,低处辟田”的庄园格局,他在上饶带湖筑室百间,置菜圃、稻田,以为日后退隐躬耕之所。
辛弃疾对亲友谈起修建带湖新居的初衷时,语重心长地说道:“人生在勤,当以力田(努力种田)为先。”因此,他把带湖庄园取名为“稼轩”,“稼”的意思就是种植谷物,并以此自号稼轩居士。
“稼轩”就是辛弃疾在上饶乡村修建的新居的名字。同时代的文人洪迈在《稼轩记》中记载:信州郡治(即今江西上饶)之北一里余,有空旷之地,三面附城,前枕澄湖如宝带。
就在辛弃疾遭到弹劾的时候,上饶带湖新居落成,这也算就是辛弃疾来到上饶的原因。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辛弃疾是一个很有眼光和远见的人。其实就在辛弃疾宦海奔波的时候,他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暗流涌动,由于自己的性格“刚拙自信”,在仕途上很容易导致得罪一些人,正像他在《论盗贼札子》一文中说得那样,会陷入一种“不为众人所容”的处境,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归隐的准备。
果然,同年十一月,他就受到谏官的弹劾,官职被罢,刚好在这个时候,带湖新居正好落成,辛弃疾于是便回到上饶,开始了他中年以后的闲居生活。
新居落成,在人生来说,无疑是一大喜事,古代就有乔迁之喜的说法,《诗·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诗句的意思是说鸟儿飞离深谷,迁到高大的树木上去。
这是最早有关乔迁的记载,后来古人用来做祝贺用语,古人乔迁之时,在欣喜之余,还会用文字的形式将乔迁事宜记载下来。
辛弃疾为什么选择在上饶带湖修建新居呢?
首先,带湖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江西上饶位于信江上游,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一个非常宜居的地方,而带湖无疑是上饶的一颗璀璨明珠。
据洪迈《稼轩记》说,南宋“国家行在武林,广信最密迩畿辅。东舟西车,蜂舞错出,势处便近,士大夫乐寄焉”。
这段话大意是说当时京城在临安(今浙江杭州),而上饶最靠近京城所在地浙江,交通便利,所以士大夫都乐意到上饶居住,这是一个理想中的集休闲娱乐、田园风光、旅游观光于一体的度假胜地。
其次,从军事位置上看,上饶处于著名的浙赣走廊中段,无论东西,皆可一泻千里。历史上,南宋半壁江山,浙江、江西、湖南是后方,福建是大后方。特殊情况下,上饶是由后方到大后方的必经之地。从政治地理上看,上饶又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进可至以临安朝见天子,退可以隐居山林。
从这两点来看,辛弃疾选择在这里修建新居是有规划的,也是精心计划过的一件事情。
田园生活,潇洒惬意
也难怪,在新居即将落成之际,辛弃疾还写下了一首词,由此也不难看出,他将带湖新居作为退隐之后的安身之所是很满意的 ,词中描写的生活也是潇洒惬意的。
这首词就是《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原词如下:
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
上片主要写词人因何萌发弃政归田的念头,首句开门见山,照应词中小序“带湖新居将成”起笔。
首句“三径初成”,辛弃疾还借用了一个典故,指的是西汉蒋诩隐居时在门前开了三条小路的故事,自蒋诩之后,“三径”在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心中成了隐士居所的代名词,这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特有的一个现象。
如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如苏轼《次韵周邠》一诗中的“南迁欲举力田科,三径初成乐事多”,再如宋代裘万顷《睡起书怀时诸公相勉再出》一诗中的“三径初成吾欲老,幕中何用泛红莲”,抒发的都是对隐居生活的向往之情。
辛弃疾笔下的“三径初成”,表明新居将成,栖身有所。对于仕途上的失意来说,新居的落成无疑是令他感到欣喜的一件事情。
但是辛弃疾对这种欣喜之情的吐露是委婉的,他没有用直白的方式一下子道出。他先说“鹤怨猿惊,稼轩未来”,借用的是带湖的仙鹤老猿的口气,仙鹤和老猿埋怨惊怪主人迟迟不至。
这种拟化的写作手法让词作多了一份情趣,从词作的取材上来说,这一点又开拓了词的思想意境,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
辛弃疾接连使用典故,运用典故,是古代诗词作品中常见的一种表达手法,主要是借助一些历史人物、神话传说、寓言故事来表达自己的某种情感。
“鹤怨猿惊”是成语典故,出于南齐孔稚珪的《北山移文》:“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孔稚珪是借与野生动物的朝夕相处、和谐共处而埋怨周颙隐居之后又进入仕途。
不同的是,辛弃疾正好借典故表达了相反的情感,是借带湖的野生动物之口埋怨自己沉迷仕途,留恋宦海的人生态度。开篇这两句是从新居方面落墨,说带湖的风光盼望自己回去欣赏呢。
“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这四句词人将笔墨从新居挪移到自身,写的是主观想法:既然我的平生志趣正是以云山自许,为什么还老是待在与自己的行为举止格格不入的地方,惹别人们嘲笑呢?
显然,这只不过是辛弃疾在遭到反对派的一连串排挤和打压之后,且这种排挤和打压目前有可能随时再次降临情况下的一种牢骚自嘲而已。
其实辛弃疾的“平生意气”是贯穿他一生的情感和使命,他是主战派的坚定支持者和践行者,他的主张就是收复失地,这样有着强烈情感和使命的人岂能以云山自许?
然而现实与辛弃疾的主观情感往往是不兼容的,在有时候反而是背道而驰的,他事不由己、身不由己,还有什么办法呢?所以他权衡再三,思虑再三,得出的结果就是: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
辛弃疾不愿做违心之事,他认为既然自己的想法无法实现,在自己的抱负和志向无法施展的时候,在自己已经有倦意的时候,就应该急流勇退,还要越早越好,不要等被别人弹劾之后才离开。
再说自己也不是像西晋张翰那样因想起了家乡味美的鲈鱼脍、莼菜羹而弃官还乡,于心无愧,又何苦“抵死尘埃”呢?
这几句暗示了他和持有不同政见的反对派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可调和的矛盾,并表明了词人的磊落胸怀和坦荡胸襟。
词人在这里要表明的是,他之所以退隐并不是为贪图个人安逸享受,这是在行文上为了呼应开篇中对新居即将落成的欣喜之情、欲归之情。
不过,辛弃疾主要还是为了说明,他忍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毁谤、排挤、打击、甚至报复,而且他可能预感到了针对他的新一轮弹劾正在酝酿生成中。
因而后面“秋江上”三句就显得很自然了,读起来没有丝毫的突兀感,这又更进一层地表明了自己选择归隐的真正原因不是为贪图个人安逸享受,而是避免遭到排挤和打压,说白了就是避祸。就像鸿雁听到了弦响而逃,航船见到了惊涛骇浪而躲避一样,这是词人在别无选择之下的最佳选择。
经过上片的续写之后,下片主要写词人到了带湖新居后,对未来生活的规划,这是词人对未来生活蓝图的憧憬和设想之辞。
词中小序写道“带湖新居将成”,也就是说新居基本已经修建完毕,个别地方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所以就有了下片开头的“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两句。
这两句大意是说在新居中再修一幢茅屋作为书斋,设在东冈,并把窗户全部面水而开,这两句既照应了小序中的“带湖”二字,又照应了“平生意气”与“云山自许”的情怀。
“要小舟行钓”,正说明词人厌倦了仕途生活,他打算过一种忘情世事的生活。而“行钓”同“种柳”联系起来,表明词人向往的是绿柳环绕居住环境,思慕的是小舟垂钓的生活场景。
下面写竹、梅、菊、兰,不仅表现了词人的生活情趣,更反映出词人的节操。从“疏篱护竹,莫碍观梅”两句可以看出,新居不光要亲手种植柳树,还要广植竹子与梅花。
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竹与梅,是“岁寒三友”之二物,竹子经冬不凋,梅花凌寒而放,这可以看出词人对竹子与梅花坚贞品质的热忱赞颂和向往。
菊花和兰花,是诗人屈原喜爱的高洁的花草。《离骚》中有“餐秋菊之落英”“纫秋兰以为佩”等句,屈原说自己所食之素洁和所服之芬芳。
辛弃疾说,既然古人认为菊花可餐,兰花可佩,那我一定要亲手把它们栽种起来。“秋菊堪餐,春兰可佩”两句,明写种花,实则言志,说明词人决心要像屈原那样对自己的理想坚贞不移。
然而屈原餐菊佩兰是在被楚王放逐以后,而辛弃疾当时还在任上。坚持理想节操固然可以由自己做主,但未来道路命运岂能擅自安排?
所以词人接着吟唱:“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这三句初看与前文关联度和契合度不高,但仔细分析一下,不难发现,这恰恰是词人彼时彼刻内心情感波澜含蓄而真实地流露。他内心其实是不愿意离开的,但为何又要说“怕君恩未许”呢?
邓广铭先生在《辛弃疾传》中说了一段非常精辟的话:“胸怀中燃烧着炎炎的烈火轰雷,表面上却必须装扮成一个淡泊冷静、不关心时事和世局的人。”
结合辛弃疾平生的情感、志向和抱负,辛弃疾对自己持有的政见从来都是坚定的,他对自己的想法能够被采纳、能够被付诸实施是抱有希望的,是心存幻想的,而归隐对他来说是别无选择的选择、是情非得已的。
这是辛弃疾始终不忘收复,积极入世、赤诚用世的真切情感的流露。全词就在这种不得不隐、欲隐不能的纠结与矛盾的心境中曲终阕尽,读来令人意犹未尽。
小话诗词
这首词,虽然围绕着带湖新居而写,看似是一首田园风光的歌词,但自始至终可以说是一篇描写词人心理活动的实录。
全词上下两片各具面目和特色。上片主要写词人打算归隐的缘由,感情是渐进式的,由“新居将成”微喜,到“衣冠人笑,抵死尘埃”的怅然,到“意倦须还”气恼,再到“惊弦雁避,骇浪船回”愤慨。如果只读上片,会给人带来如观看大河涨潮,流速由慢到快,潮声涌动由小及大的情感体验。
下片写词人对未来生活蓝图的设想之辞,如果只读下片,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在潮水涨起来的河水中泛舟,水流徐缓而平稳,再听不到潮水澎湃呼啸的声音,眼前所见只是波光粼粼的广阔的江面。
辛弃疾的《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这首词,虽然上下两片表达不同,写作手法不同,情趣也不同,但全词由“带湖新居将成”这一事件将首尾贯通起来,所以词意上并没有上下不连篇的痕迹,反而有一种自然流畅、浑然天成的感觉,读来让人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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